四果汤店门前排队的人们▲
晚上九点多，站在漳州中山公园旁的老街上，路灯下是某四果汤店门前的长长队伍。若是在热衷排队几小时买网红食品的上海，这样的队伍并不算什么，可在大街小巷都是旧时味道，压根无需刻意选择的漳州古城，仅有几家当地人一听就竖大拇指的店铺才会有此待遇。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在我背后不远处，人声鼎沸，正是漳州市重点打造的古城步行街区。各种闽南古厝、骑楼店面和中西合璧的洋楼交错，修旧如旧，在夜晚的灯光下添了些许神秘。一间间小店比邻而立，少不了当地特色的面煎粿、海蛎煎、莲子圆、肉粽、卤面、沙茶面、四果汤和手抓面，那些每个城市都有的网红饮食也穿插其中，年轻人扎堆于此。
街边卤水▲
只不过，这样的步行街早已是中国一二三线城市的标配，真真假假的古城也遍地都是，漳州除了难得的修旧如旧，又有何其他不同？
路边的店铺给出了答案：在网红烧仙草店和奶茶店之间，是一间传统鞋铺，鞋款陈旧，一望便知只做街坊生意，兼营修鞋和配钥匙。几个女孩子正在持杯自拍的水果茶店旁，是一间民国味道的杂货店，中年店主静静看着电视，仿佛街上喧嚣与他无关……
那些街道与店铺都整齐划一的假古城，喧嚣过后往往是死寂，因为店铺雇员都会下班回家。漳州古城不一样，即使网红店遍布，原住民仍有生存空间。他们守着自家铺子，即使晚上没生意可做，仍可将之当成邻里间聊天的地方，聊累了就关铺上楼睡觉。
那些重点打造、大拆大建的“时尚街区”，往往只是年轻人的去处，连原本居住于此的老人都会黯然离去。漳州古城还是不一样，夜晚的街头街角、巷口树下，总有老人闲坐与聊天，他们可以继续在这里生活。
古城里仍以原住民为主▲
漳州的古朴况味因此而真实，烟火气十足。
唐垂拱二年（公元686年）建州的漳州，是当之无愧的历史文化名城。明朝隆庆年间，漳州更因月港（今龙海海澄）的对外贸易，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镇，也是中国最兴旺的商业和手工业城市之一。
如今我们所见到的漳州古城，“枕三台、襟两河”，自唐代便已是治所，一直是漳州的中心。百年前，它经历过脱胎换骨般的改造。1918年，时任粤军总司令的陈炯明受命兴师援闽，主政漳州，建立闽南护法区。
陈炯明主政期间，提出“提倡新文化，建设新社会”的口号，开始按照现代城市格局，进行拆除城墙、拓宽街道、建设公园、修筑码头等市政建设。旧府衙就在那时被改建为中山公园，古城的三十多条街道拓宽取直，重铺路面，两侧统一建造为二三层的楼房，尤以延安南路、香港路和台湾路的骑楼式“竹篙厝”最具闽南风情，并保留至今。
夜晚无比热闹的步行街区，其实仅仅是漳州古城的一小部分，严格来说只是延安南路一带。若沿分岔路口走入古城深处，光线瞬间变暗，却能让人见到更真实的旧时况味。
先是短短的台湾路，与延安南路呈T型相接。那间百年历史的天益寿药店是最显眼的地标，依稀可见旧时商业街的荣光。当年在这四百米的街道上，有商务印书馆，有万圆钱庄，有捷祥布店，还有金可行鞋庄和瑞苑茶庄，只是风流雨打风吹去。
天益寿药店▲
与之相连的香港路，是漳州古城最重要的街道。至今仍存的“尚书探花”和“三世宰贰”石牌坊都建于明代万历年间，400余年屹立不倒，是漳州历史的象征。
夜晚的台湾路与香港路相当静寂，偶有行人，也以游客为多。即使有几家名气极大的莲子圆或四果汤散落街边，一到十点也已收档。老板倒是坐在路边，与邻居聊着天，若是求他再端一碗出来，运气好时或会如愿。他们生于斯长于斯，每天过着楼下开铺楼上睡觉的生活，一晃数十年。自家古厝或洋楼，或许早已挂上了各级文物和受保护建筑的牌子，可于他们而言，家的属性才是第一位的。
夜晚的香港路▲
白天的台湾路与香港路更具韵味，两侧店铺纷纷开门，没有网红店也没有流行的文创产品，都是原住民所需——一家主营婚嫁用品、佛具和灯火用具的老店，满店都是喜庆的红色，店招上没有店名，只有“百年老店”四个大字，莫非这就是店名？古朴的白铁行门前，店主老两口正在闲聊，头顶上挂着一排大大小小、五颜六色的铁桶，仿似多彩的编钟。老饼店有当地的绿豆糕、豆酥饼、盐茶酥、糯米糕等一大堆糕点，还有花生汤和烧仙草的原料，一包包摆在桌子上。竹具店里从竹斗笠到竹桌椅，从竹扫帚到竹制厨房用具，做工不算细致，但琳琅满目……正因为有人居住，古城才会陈旧而不破败。
白铁行门前挂的五颜六色的铁桶▲
牌坊之下，人们来来往往，难免会让人联想到旧时漳州。作为古漳州的中心，台湾路和香港路恰恰是府衙与文庙这两大地标之间的必经之路。府衙早已被陈炯明拆建为中山公园，抚育着一代代漳州孩童，倒是旧时府埕，是当地人极喜欢的休憩之地。
香港路▲
“埕”是闽南方言，指空地。所谓府埕，就是原漳州府衙门口的广场，也是当年漳州府最宽的道路，文武官员都由此正式出入。府衙被改建为中山公园时，如今公园门口的府埕也经过改造，两侧都是两层高的骑楼，民国时期一直是当地政府待客之地，也是开启民智之地。如今，两侧骑楼和树下，总有晨练后从公园走出的老人闲坐，一派悠然。
坐落于修文路的漳州文庙，始建于宋庆历四年（1044年），是漳州文脉所在。门前的“德配天地”与“道冠古今”两座古牌坊，见证着漳州的悠久文化。这座占地过万平方米，建筑面积两千多平方米的文庙，沿中轴线有戟门、丹墀、月台和大成殿，保持着明代的木结构，还有宋元时期的遗构。院中一座座碑刻记录着文庙乃至漳州的历史，也是闽南石刻的展示。
漳州文庙▲
但无论消失的府衙还是仍存的文庙，都是旧时的“上层建筑”，真正书写漳州历史的，其实是二者之间的古城街巷。
如今想在那斑驳墙面和失修院落间寻觅旧事，其实并不容易。倒是那些闲坐或开铺的老人，人人都是一部历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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